「你笑什麼?」
原來自己發笑了嗎?「沒什麼。」劍君笑得更燦,在狂刀面前重新坐下,伸手握住狂刀的雙腕,將左右手的內勁一齊朝著狂刀脈門運勁。試探之下,只覺狂刀體內的真氣已經開始自然而然地流轉起來。雖說紊亂滯澀,但狂刀內功仍舊深厚,如今運轉不暢,就彷彿水流不通暢的淤積河段……
淹水是小事,要是發洪災就嚴重了。
「剛剛沒事發笑,現在又不笑了。」
「你的內傷似乎好了三、四成,不過……」
「本來就不會好得那麼快,這我知道。」
劍君掏出那個標著『內用』的瓷瓶,瞇起一隻眼睛往裡張望,「還有兩顆。」而素還真安排他們在後天十五月光最盛時出谷……
狂刀身上這種內傷,本來就會在剛開始復原時,恢復得最快,大概恢復到六成之後,就開始『病去如抽絲』了,就算月光極盛之時,敵人的活動力會隨之降低……
「擔心我不能出谷?」
「素還真既然訂下時間,相信他自有安排。」本來盤腿坐著的劍君,單膝半跪,直起了身子,「就算他沒有,我未必不能護你出去。」
狂刀抿著嘴,沉默了好一會,才淡淡地開口,「算了,躲在你身後就是了。」
劍君倏地狂喜,挺起身來,趨前捧住狂刀的臉頰,一口就親在他額頭上。
嘴唇上還殘留著異樣的溫度與觸感,劍君不禁暗忖,造孽了……狂刀還重傷在身,自己居然這樣欺負病人……
念頭還沒轉完,只見狂刀一下子站起身來,或者說,他試圖站起身來,但隨即便又坐倒在原地。只見他臉色忽而通紅忽而蒼白,劍君知道他血行閉塞,多半頭暈目眩,趕緊伸手把狂刀攙住。
「你……」一句話沒說完,狂刀上身往前傾,似乎暈得很,連忙挽住劍君的手臂穩住了身形,一時說不出話。
他倒想給狂刀找個東西靠著,奈何地上崎嶇不平,只好拼著被照準臉上打一拳的危險,先用左手環住狂刀身子,把他整個人攬過來,「有什麼話你慢慢說就是,不要急。」說完他才想起,狂刀手足無力,多半動不了手。
狂刀抬手撫向自己剛剛被劍君親了一口的額頭,「你、你膽敢辱我,我……」說著,又抿住了嘴,臉色發青,看著挨得那麼近的劍君,一時又沒了聲音。
劍君的右手終於揪住了自己的劍架,然而還沒來得及拖過來,只見狂刀一副想後退又退不了,還被人攬在懷裡的尷尬模樣,又開了口,「我……那個,你先,什麼……」
這是氣得語無倫次了?
劍君不敢放手,「你想說什麼?」
狂刀神情迷惑,剛剛白得發青的臉,現在又漲得通紅,「你剛剛……怎麼……」
「突然冒犯了你,那是我不對。我只是……唉,不對。我不是……那個,我就是一時間沒忍住……」簡直越描越黑,跟著狂刀一起語無倫次。
劍君心一橫,索性不解釋了,「總之,你明白我不是惡意。」
那人安靜下來,低著頭也不知道看著哪裡。
「別生氣了……」
他抬起頭,臉上的表情怪異極矣,瞪著劍君,彷彿對面的人頭上長出了兩個角。
「狂刀?」
狂刀左手抵在劍君胸前、右手扳住他的肩膀,慢慢直起身子,「我……」
「怎麼?我聽著。」
他吃力地把面前的人抓緊了,抬起頭,二話不說就吻住劍君。
所以不是錯覺……劍君模糊地想。他始終覺得『有什麼』,卻始終覺得沒把握,一直到狂刀將舌尖探入他口中,明確地索求吮吻,他才確信自己沒有產生什麼詭異的幻想。
這時誰管什麼劍架,劍君攬緊了狂刀,感覺狂刀也伸手環住了他,雖然手上虛弱無力,但這個擁抱貨真價實,童叟無欺。
劍君默默祝禱,千萬別在這時候往後仰,不然你要摔了。
一邊在心裡叨唸著,一邊放開他原本摟緊了狂刀的手臂,捧住狂刀的臉頰,往後讓自己的臉退離他幾吋,目不轉睛地望著狂刀的臉。
「看什麼?」
「你太好看了。」其實他只是想確認一下狂刀此刻的神情,他們都沒搞錯。
「別太過份。」狂刀沉下臉,「每次都用、用這招……妄想堵住我的嘴。」
「還不都是因為……你只要一給人稱讚,就會顯得特別老實。」劍君一笑,「要堵住你的嘴,要用這個。」說著又吻住他。
劍君兩手還捧著狂刀的臉頰,隱隱感覺他用他自己的力量稍微彎過頸子側過頭,以避開他們兩人擠在一起的鼻尖。狂刀全然沒有半分抗拒之意,甚至……有些……
若有所憾似的,劍君長長地嘆了一聲。
「怎麼了?」
「可惜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。」
劍君總算把自己那個可憐兮兮的劍架拖過來,讓狂刀好好靠著,給他服藥、讓他喝水,又替他換了胸腹那掌傷處的藥。
那個漆黑的掌印整個擴散開來,但也淡了很多。有些地方按上去,狂刀仍沒有知覺,但多數地方至少已經知疼、知熱……
狂刀幾次欲言又止,都只說了幾個字就沒有下文。
一直到狂刀身前的傷勢終於被一塊沾滿藥糊的布塊蓋住,而那些細長的布條,也終於把那布塊緊緊繫住,劍君放下了手,端坐在狂刀對面。
「你真好看。」
狂刀皺起眉頭,似乎疑心劍君又用話套他。
「真的好看……你長得什麼樣子,自己心裡沒有個數嗎?」
「是不差,但你……」狂刀頰上隱隱發紅,「你口才好,愛拿我胡說八道,隨你。」
劍君自嘲地笑笑,「我口才不好,翻來覆去都是『好看』兩字,想不出別的詞句。總之就是好看……」
他又覺得詞窮,比了個手勢,「像大朵大朵的牡丹那樣……那樣……」
「牡丹最多開到海碗大,你比劃這大小……是牡丹成精了?」
「成精也好,沒成精也好,反正是……我喜歡的那個樣子。好了,你想說什麼?趁現在先說吧,」他知道狂刀是急性子,心裡有疙瘩不揭,估計也難靜下心來養傷,「一會等藥性發作了,你神智昏亂,更說不清楚了。」
狂刀艱難地別過頭去,「我有話,該說的時候,自然會說。」
「那好,都不要說。」劍君乾淨俐落地說完,和衣躺了下來,閉目假寐。狂刀衝著劍君後腦杓瞪眼,奈何對方一無所覺,忍不住開口。
「你剛剛……怎麼回事?」
劍君一笑,「有人剛剛摟著我親了好幾口,然後問我怎麼回事。」
「那當我沒問。」
「你就是愛面子,怕是自己表錯了情。」劍君淡淡地開口,「其實這有什麼好懷疑的,又不是孩子。」
狂刀好似打消了疑慮,又似嘴硬,「就我愛面子,你一點也不好強爭勝。」
「這你說對了。」劍君將手枕在腦後,「你那心事,我再卑微也沒有了。」
身邊的人一時沒有出聲。
劍君望著岩洞的洞頂,怔怔出神,突然低聲開口。
「事到如今,我便卑微,那又如何?再怎麼卑微,所能失去的,也不能與你相比。」
狂刀刻意壓低的呼吸聲,在岩洞裡清晰可聞。
「自由自在的淒涼,這兩年裡,我也受夠了……你既對我有所回應,天下之大,也沒有你重要……」這短短數個時辰裡,劍君想起很多原先他並不想忘卻,卻又不敢思及的往事。劍君苦澀地笑起來,低聲問,「狂刀,只要你開口,我便不再流浪……好不好?」
沒人回答。
劍君一骨碌跳起來,回頭望去,狂刀輕輕皺眉,眼神散亂,就只差沒有當場昏迷而已。
他湊過去按住狂刀的額頭,果然又是突如其來的高燒。
「素還真的丹藥真是……」
真是什麼,劍君一時也說不上來。低下頭輕吻了狂刀兩下,只覺得他嘴唇乾得厲害,那是高燒鬧出來的。
「要不要喝點水?」
狂刀當然沒有回答。劍君正這麼想,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觸碰到自己,低頭一看,狂刀抓住了自己的兩根手指。
「我……」狂刀的聲音低若蚊鳴,幾不可聞,「都聽見了。」
劍君一笑,「那我只好不抵賴了。」
(未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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