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於戰略性與保密性的考量,素還真安排了很多疑兵,分路前往血肉長城,以麻痺魑魔耳目,眾人也是分兩路前行,以免被敵人一網打盡。
魯九、五通先生還好,但龍王魛目光灼灼,對著亂世狂刀背後那把擦得錚亮的獅頭寶刀上下打量,就差沒整個人貼過去對他動手動腳;而靈山小嘆淚眼迷濛,直瞅著劍君不放,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,直把劍君看得短髮根根倒豎,一副要炸毛的樣子。
素還真趕緊將三傳人拉到旁邊去,囑咐道:「你們三人先出發吧……務求在午夜時分,準時會合。路程不長,你們慢慢走,在路上養精蓄銳。等大夥齊聚,到點就立刻動手,估計要面臨一場苦戰……你們在路上要先養好精神。」
葉小釵點點頭,尚未回答,醉劍東岳一個箭步竄過來。
「我跟他們一起走。」醉劍東岳解釋道:「五通先生身上有靈獒識三世的氣味……我對狗毛過敏。」
狂刀頷首道:「走吧!」話音未落,邁步便走,不多久已經走出幾丈遠。
到得一處小鎮,再前面幾百里都是荒地了,眾人便在此處略行整補。
葉小釵看似安靜溫和,其實耐心不算太好,而且他不便說話;狂刀對熟人來說,他豪邁慷慨、大度能容,算是非常好相處,對陌生人可不是這樣;醉劍東岳則是真的很好相處,但大戰在即,他越喝越多,醉得舌頭都大了。
劍君雖然憋了一肚子氣,但在四人當中他居然算是最能說人話的。他孤身進了市集,去跟市井中的凡夫俗子打交道,不一會,已大踏步歸來。
他先塞給醉劍東岳一個酒罈,道:「不要喝太多。」
「接下來是大戰嘛,我是越喝越強的那種……」
狂刀問道:「怎麼還有一輛車?」
「市集上只有三匹馬。」第四隻是駱駝,腳程雖然也很快,但兩個駝峰之間空間太小,他們四個大男人,誰也擠不進去。
葉小釵點頭,用唇型道:『輪流。』
「嗯,輪流上車休息一會,慢慢走,午夜剛好到血肉長城。先吃點東西?」
狂刀搖頭道:「我還不餓。」
醉劍東岳先進了駱駝車廂,一面吃著劍君買回來的麵餅跟肉乾,一面跟劍君聊天。車簾是放下來的,但醉劍東岳含混不清的聲音仍能清楚透出來。劍君在篷車旁慢慢騎行,他說話的聲音一向低柔,狂刀在後頭,竟沒聽見半個字。
他催馬上前,隱約聽見劍君問了一句『是嗎』。
醉劍東岳回答的聲音傳出車廂:「佛教派門眾多,但我們那個宗派用劍的人不多,據我所知,佛門用的劍形都是寬四指的闊劍……」
果然又是聊這種話題。
不久,醉劍東岳躍下篷車,在黃沙滾滾的荒道上站了短短一瞬間,竟就直接躍上劍君所騎的那匹馬的馬背上。
「喂!」
劍君沒等到狂刀喂完,長腿跨過馬首,從馬背上輕快地溜下來,先瞪了他一眼,足尖一彈,從駱駝身側擠進了篷車。
狂刀縱馬騎到篷車旁,只聽得車廂裡的人道:「你又使什麼性子?」
「你就不使性子?」
車簾被撩開一條縫,劍君朝他望了一眼,皺眉道:「我才應該要發火。剛才,小嘆說我長得像我師父靈山大嘆,讓他一看見我就想起故人……」
「……確實像,」狂刀讚嘆道:「兩個眼睛、一個鼻子、一個嘴巴。」
劍君在篷車裡發出了一聲低微的笑聲,車簾又被掀起,一隻左手伸了出來,食指跟拇指之間夾著一小塊沾了醬汁的肉乾,精確地遞過來餵他。狂刀湊過去,張口接過,『順嘴』就親了親修長漂亮的指尖,還把殘留的醬汁舔掉。
「這場打完,我先不回苦竹籬了。」狂刀壓低聲音道:「跟你回零丁寒舍。」
車簾裡的人道:「醉劍東岳要到零丁寒舍做客幾天,你要跟他一起嗎?」
「我沒有同意他去啊。」狂刀追問道:「這幾天想我了沒?」
車裡又是一笑,過了一會,隱隱約約聽見有必必剝剝的低微爆響。
不久,劍君撩開了車簾,朝狂刀霎霎眼,道:「瞧我給你準備了什麼?」他把車簾掀起一大半來給他看。車廂中間有個充當臨時餐桌用的箱子,箱子旁的木架上擱了一個小銅爐,爐裡擺著不少炭,已燒開呈暗紅顏色,正燜著,銅炭爐上則擱著一壺酒。
劍君壓低聲音道:「你說暖酒喝起來熨燙心肺。」
「只給我嗎?」
劍君點頭,微微笑道:「就是專程為你準備的。」他低頭吃了一口麵餅,又道:「一會我跟葉小釵說,旁邊的酒才是給他準備的,他不會爭搶這個。」
狂刀覺得心裡甜絲絲的,點頭道: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
劍君又是一笑,又扯下了一塊肉乾,塞到狂刀嘴裡。
「你先好好吃飯,」狂刀叮囑道:「吃完飯,記得跟那人說,此役之後你要回零丁寒舍去跟情人恩愛了,寒舍很小,沒有他的位置,叫他不用來了。」
「你怎麼那麼小氣?」
說得很是嫌棄,其實劍君眼底都是笑意。狂刀朝他皺皺鼻子,道:「就小氣。」替他把車簾放下來,又道:「你先吃飯。」
他低頭在篷車旁騎行,心裡這樣那樣的念頭轉來轉去,都是劍君。
那天他到零丁寒舍去,正好撞見劍君扛著一塊巨大的獸皮回家,一問之下,才知道劍君孤身一人上了個什麼峰去打回來,再託人鞣製完成的。
他把獸皮分出兩塊,各用乾淨的木盒裝好,放在一旁,然後把剩下來的部分,一半裁成一塊塊很大的正方形狀、一半裁成一塊塊較小的長方形狀,仔細把不整齊的邊緣修掉。
狂刀拿起其中一個木盒起來端詳,問道:『這是給我跟葉小釵的禮物嗎?』
劍君抬起眼睛望著他,眼裡透出『你怎麼不懂』的笑意,搖了搖頭,沒說話。
『那是怎麼樣?』
『那兩盒是給葉小釵跟素還真的。』劍君道:『這一半,都是給獅頭寶刀準備的,我的劍刃沒這麼寬。』
劍君靠過來,握住狂刀的手,慢慢教他用獸皮研擦的技巧,大部分的他早已熟稔,雖然沒有劍君的技法那麼細膩。
他把腦袋靠在劍君的額上,下意識地去找對方的嘴唇。
深夜裡,劍君睡不著溜下床去,在燭火下擦了整晚獅頭寶刀,白皙的後頸留著狂刀留下的吻痕,側臉看得見淡淡的笑。
「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?」狂刀控馬緊靠著篷車,壓低聲音道:「我想起你擦了一整夜獅頭寶刀的那天晚上。」
駱駝拉車發出一陣陣咯咯聲響,前面幾百里都是荒道,狂刀心裡卻如江南春暖花開。
「我現在,說真的……就想把你按在床上,最好手足都綁起來,讓你沒得掙扎。不過你掙扎起來,我也很喜歡。那種漲紅了臉、不讓人把兩腿分開的神情也……」狂刀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耳根發燙,「你那兩條腿,皮膚又白又細,而且又修長又有力……但還是終究要被我分開的。腿分開來,接著我就為所欲為了……」
篷車裡有個不尋常的響動。
狂刀又仔細叮嚀道:「記得啊,一會去回絕醉劍東岳,我不要他跟來……跟來做什麼?他跟來我就不能跟你親熱了。別說是此役之後,就是現在,我也想親親你的嘴……親一口,我能配三大碗白飯。」
車簾窸窸窣窣一動,簾底一個什麼東西遞了出來。
狂刀接過一看,是市集上小販拿來包麵餅的楮皮粗紙,上頭用燒過的炭寫了四個字:「別再說了。」其筆劃還有些歪斜,看來寫字之人驚慌失措、心神不屬。
奇怪,這字跡不對。
劍君受夫子親自教導過,雖沒學上四書五經,字卻顯得很儒雅;但手上紙條這字跡,撇開歪斜的部分,枯瘦清寂,頗有禪意……
狂刀心裡打了個突,突然聽見醉劍東岳爽朗的笑聲。他縱馬往前奔了丈許,只見劍君跟醉劍東岳不知道說了什麼,兩人一起笑起來。
「……劍君?」
劍君回過頭來,關心地問道:「啊,狂刀,你還沒吃飯嗎?快上車先休息一會。」
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那輛倒楣的臭篷車。
車簾捲起,葉小釵一臉無辜地望著他,「啊!」隨即用嘴型無聲示意,『別想滅口。』
(完)
0 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