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秋水寒+衣舞雩

第一章

 

「劍君被人暗算,種下春藥。速來雲渡山支援。」信是秦假仙在江湖上的朋友送來的,琉璃仙境的信箋,字跡也是素還真的……但署名是靈嘯月。

狂刀看得一頭霧水。

劍君容貌俊秀、年紀又輕,況且名聲在外,或許有垂涎劍君之人動了歪腦筋。

可是,對劍君下春藥有什麼用?劍君又不是三貞九烈的大姑娘家,把人搞到手了,難道劍君就嫁不出去,只能依了下藥之人?若是那麼簡單,那他早……不是,狂刀搖了搖腦袋,把怪念頭搖出去。

 

說白了,下春藥能下一輩子嗎?等藥效過了,肇事者是想挨第幾層寶劍呢?

還是說,陰謀者對劍君做這種事情,是另有所圖?圖什麼?圖劍君加起來不超過一百兩的身家?

更何況……春藥為什麼是用種的?狂刀腦海中出現劍君那顆圓溜溜的黑腦袋上,有小小綠葉發芽冒出來的畫面,或許澆點水還能長出小春藥,來年可以收成?

 

狂刀不再胡思亂想,趕往雲渡山與眾人會合。

 

地點也很可疑。跟藥物、醫術相關之事,不是該在琉璃仙境嗎?素還真可是大名醫、大國手,琉璃仙境裡各種藥材也很齊備。

把中了春藥的人送往雲渡山要做什麼?要是發作了,讓一頁書把劍君打一頓?把人直接打醒?如果有效的話,這倒不失為一個簡單粗暴的好方法。況且,由一頁書出手痛毆劍君,包括當事人在內,大概沒什麼人敢提出異議……

 

狂刀憋了一肚子疑問上了雲渡山,秦假仙已在門前等他,帶他從側門『潛入』一頁書的精舍。狂刀剛想問情況,從後廂鑽出來的業途靈立刻搖手示意他噤聲,業途靈身後還有一個人影。定睛一看,一對大眼睛,搭上有些鷹勾的鼻型,聰明深沉、神情溫柔……

是神秘「女」郎靈嘯月。

 

「劣者扮得還像樣吧?」

「……不太像。」雖已事隔多年,但狂刀依稀記得靈嘯月豪情勝慨,不是眼前溫柔端莊的模樣。他又追問道:「突然穿成靈嘯月的樣子,你想幹嘛?」

靈嘯月素大賢人臉上一紅,道:「若有劣者能幫得上忙之處,劣者自當盡力。」

萬一派得上用場,她打算「捨身」救人就是了?

「妳盡哪門子的力………」

一時情急,狂刀聲音略大了起來,業途靈趕緊強調,道:「我仙仔有交代,絕不可鬧出聲響來,驚擾劍君。」說著又強調了一次剛才那個噤聲的手勢,把眾人都帶到廊下,離清淨堂還有十幾尺。

秦假仙齆聲齆氣的低聲道:「除了靈嘯月,天底下也沒有別的女子合適了。」

狂刀一時語塞,居然無法反駁……

劍君的性情正直率真,惹毛了他,一出口就是譏誚,對朋友也一樣,喜怒都不加矯飾。相識以來,不能說他是待女子以君子之禮的柳下惠,只能說他視性別為無物,就當天底下沒有女人……而靈嘯月是唯一的例外。

當年劍君是動真格的。那筆爛帳,眾人心知肚明,只是無人敢在劍君面前提起。

秦假仙率先一屁股在廊下坐下來,探頭往精舍清淨堂望去,堂上兩個蒲團,僧者與劍者相對打坐,神色都很寧定。

狂刀壓低聲音問道:「一頁書還交代過什麼?」

「只交代她靈嘯月……千萬不可出聲音,也不要走到堂上讓劍君看見。」

……意思是,劍君看見了她會直接撲上去嗎?

狂刀突然覺得自己偏頭痛。

鼻端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奇異甜香,以前從沒聞到過。

門外傳來聲響,葉小釵大踏步走了進來,手裡還提著一個被麻繩捆住的倒楣鬼,隨手就摔在堂上,淡淡的魔氣散發出來,此人必是魔族。

一頁書柳眉一挑,問道:「秦假仙?」鳳目一瞟,「為何不在門外守著呢?」

秦假仙跳起來,三步並做兩步,急急往門外趕,道:「這就去、這就去。」

眼前一閃,劍君已飛身揪住了倒楣鬼的衣襟,「就是這傢伙……」

他還未說完,一頁書身型微動,手掌按在劍君頭頂上,斥道:「坐下!」

這一斥動用了佛家內勁,狂刀只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、腦袋發暈,不禁覺得自己挨這吼挨得相當冤枉……幸好並不含天龍吼的內力。

等到那陣頭暈勁兒過了,才聽見一頁書吩咐道:「劍君,你不可輕舉妄動,亦不可動用真氣,否則對你只有大害。」

「是。」是劍君低柔的嗓音,聽來還清醒。

空氣中又瀰漫著一股甜甜的香氣。比起剛才似有若無的味道,眼下這股甜膩的靡靡香氣濃烈了好幾倍,莫非這就是劍君剛才動用真氣時,觸發了藥性……

狂刀剛想到這裡,突然覺得自己心猿意馬,難以抑制,趕緊收束心神,壓抑下來。

環顧四周,劍君仍端坐在蒲團上,額上冷汗淋漓,眉頭深鎖;一頁書寶相莊嚴;業途靈一派天真的隔著墨鏡望著一頁書,似乎沒受到影響;葉小釵垂著眼睛、不動聲色,按住地上那個被他捆起來的魔界的傢伙……靈嘯月卻眼神迷離,似乎神遊物外。

香氣仍在瀰漫。

一頁書哼了一聲,道:「眾人都坐下。」靈嘯月、狂刀與葉小釵,包括業途靈都依言盤腿坐下來,他自己卻站起身來,先打量了周遭眾人一圈,「你們用功打坐,沒有壞處。」便走向地上那個倒楣鬼,盤問起來 。

據劍君所說,他像是被什麼暗器打中,身上有一個比米粒還小的傷口,之後,他的身體就時不時散發出濃郁的催情香氣,已經鬧了好一段時間……

地上那人原先神色痴痴迷迷,被一頁書在頭上拍了一掌,勉強清醒了些,懾於一頁書的威嚴,被問話倒也不敢裝傻延挨,只說他打在劍君身上那個玩意兒叫『九香腺』。

「那是一種植物,它會自己長。」

劍君哼了一聲,道:「是活物?」

一頁書望了劍君一眼,又追問道:「有解藥嗎?」

那傢伙突然嘻嘻笑了起來,「……得開膛剖腹了。」

一頁書也氣得不輕,踏著步子在清淨堂裡踱來踱去,問九香腺藥性、產地、剋制之物,都沒有什麼頭緒,那玩意兒原先就少見,只有幾處魔界深處的幾座高山上能採到,但數量已很稀少。此外,除了從身體裡硬生生剜出來,也沒別的方法可以化解。

那魔界的魔將陰陽怪氣地笑道:「九香腺就是針對心上人發作的,原先作用不大,用在劍君十二恨身上倒是相當合宜,」說著,轉頭朝靈嘯月不懷好意地打量了兩眼,又道:「就等你素賢人身敗名裂的消息傳遍武林了。」

劍君隨著他的視線望過來,這才看見狂刀與靈嘯月、業途靈三人,不免怔了怔。

一頁書又伸手按住劍君的腦袋轉過去,還硬生生把他的臉轉到面向牆壁的方向……狂刀不由得對一頁書多生出了幾分景仰,放眼苦境,大概也就他能對劍君做這動作,而不讓劍君當場拔劍的。

自有威嚴的出家人吩咐道:「劍君,你向來沉靜自制,只管靜心打坐,其他的事情不需理會,一頁書自會保你沒事。」又對地上那人注視了片刻,才說道:「暗算劍君,這便是你的取死之道,你死不可埋怨。」說著輕輕一掌,超渡他立刻前往西天。

剛才劍君只是朝這邊望了一眼,好不容易淡去的甜香,又開始飄散。

葉小釵朝一頁書做了個手勢,一頁書搖頭道:「不。反而還要勞煩你,請素續緣上一趟雲渡山。一則,若真要將九香腺生生剜出來,恐怕需要神醫押陣;二則,有親兒子在此,也免得當爹的人手忙腳亂。素……靈嘯月……」一頁書沉著臉,訓道:「別人處心積慮在針對妳,妳倒好,自己動用神農琉璃功改換身體,專程趕到雲渡山來中計。」

靈嘯月低下了頭,道:「劣者也是怕劍君有危險。」

「妳來了,他才有危險。」一頁書白了她一眼,道:「妳哪裡都不許去,現在就跟吾去一趟魔域,吾要全武林的人都看見妳在魔域大開殺戒。」隨後又吩咐劍君道:「劍君,你就安心在此休養,此事交給我處理。」

劍君仍面對著精舍髹白的木壁靜坐,低聲道:「多謝前輩。」

葉小釵朝著劍君對一頁書做了個手勢。一頁書頷首,「放心,若劍君言行有失,為不使他損及令譽,我自當處理。」

劍君穿著他那件舊斗篷的背脊陡然一挺,沒作聲。

一頁書這才轉過來吩咐狂刀,道:「劍君拜託你看顧了,不要讓他與人動手。」

狂刀老老實實地點頭答應道:「狂刀自當盡力。」

說著,一頁書帶走了靈嘯月、葉小釵、地上的屍體,順手把暈倒在精舍門口的秦假仙給拎下山去。秦假仙是硬生生被香暈過去的。

清淨堂就剩下劍君跟狂刀,還有一臉天真的業途靈。

 

香氣越發甜膩。

狂刀坐在廊下,離清淨堂正中間的業途靈與劍君足足有十五、六尺遠,都不是很受得了那香氣。

「業途靈,你沒有鼻子嗎?」狂刀不禁狐疑,業途靈好像完全不受影響。

業途靈一本正經的答道:「沒有鼻子的是我大仔。」

劍君道:「你別說話。業途靈,你找問題來問我……不要太難的,我不是佛門弟子。」

狂刀不敢多言,只聽劍君還真的跟業途靈有問有答起來,香氣也漸漸穩住,淡了一些,但隨著時間過去,廣泛傳世的幾部經典的章句,很快就被問完了,一頁書所藏那些太艱深的佛經,又實在沒法拿來問儒教傳人,業途靈絞盡腦汁,實在也不足以跟劍君論道,不免漸漸詞窮,最後甚至連「劍君你今天早飯吃了什麼」這種問題也問了出來。

不知何故,香氣又濃郁了起來。

隨著業途靈安靜下來的話聲,劍君的呼吸聽來很是粗重。

狂刀伸長脖子看了一眼,劍君側對著廊下,微低著頭,隱隱見到額上有汗水滴落下來。他雙眼緊閉,眼睫毛微微顫動,側臉的輪廓也跟著微微顫抖著。

香氣仍不斷傳出,充盈整座清淨堂,還是那種極其豔麗旖旎的媚香……

狂刀心頭狂跳,連頭都有些暈,忍不住問道:「打坐沒用嗎?」

「你別說話。」劍君過了一會才道:「……我禪定功夫不行。」

剛才一頁書不是還稱讚劍君向來沉靜自制?是什麼使得劍君不能自制?

不可能是業途靈吧?

狂刀疑惑起來,抬頭望去,只見到劍君正轉過頭來望著他,視線與他對上,眼睛裡水光盈盈,看起來陌生極矣,他從沒見過劍君有那種異樣的神色。

突如其來一股濃郁強烈的香氣,鋪天蓋地襲來,濃烈醇厚,芳健懾人,彷彿是什麼有形有質的東西,一下打在狂刀臉上,他幾乎疑心這香氣發出了聲響。

劍君自己看來也被那味道嚇著了,身子一挺,就從蒲團上跳起來,錯愕地看著狂刀,顯然不知所措,原先蒼白的臉,突然彤彤酡紅,有如中酒,鮮豔欲滴。

狂刀一呆,問道:「劍君?」

劍君倏地跺了跺腳,一轉身,穿窗而出,速度飛快,不及霎眼,就不見了蹤影。

……他剛剛為了什麼動情?

(待續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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